第三十九章 重返北京
回北京的机票是陆非订的。余晓亮第一次乘飞机就坐了头等舱,自然兴奋的在VIP专属候机室上蹿下跳,像个脱缰撒欢的野马,弄的沙发上其他几个正开着笔记本工作的商务精英都投来异样而不满的目光。
“消停点!”余丹低喝。
“鱼蛋,为什么飞机飞到天上掉不下来呢?”余晓亮抱住余丹的大腿,问道。
“因为飞机跟鸟一样,有翅膀啊。”余丹心不在焉的答到。昨天收拾行李到深夜,躺在床上明明身体累的要死,大脑却空明,怎么也睡不着。现在,一股疲惫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只想睡觉。
“还有一个小时才登机,你睡会儿吧。”陆非说。
“肩膀借你靠。”余晓亮指了指陆非的肩膀。
余丹脸色微红,斥道:“胡说什么呢……”
“那你不靠他,靠我也可以啊!”余晓亮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说道。
“还是靠我吧。”陆非不由分说的伸过手去,把余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
余丹僵了一下,没有反抗,选择了顺从。
事实上,除了那个酒精和迷幻药作用的混乱的晚上,他们之间从没有过任何的亲昵接触。今天,算是第一次。
很久很久以前,余丹曾经也靠过这样一个肩膀。略微瘦削,却坚定有力。那里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地盘,纵使自己每每像只猫一样撒娇着腻上去,对方的脸上最常出现的是不耐烦和别扭的表情,但是他不会推开自己,如果心情好,甚至会伸出胳膊来揽住她的肩,或者把她往上拉一拉,让她的头刚好枕在他的颈窝上。她发丝间的香气若有似无,头顶的碎发会让他的下巴阵阵麻痒。
她又想到他了。
这八年来,原本随着生活的琐碎与忙碌,她想他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可是最近,在她终于做出了抉择的时刻,在她拿到了亲子鉴定的最终结果之后,她的心却陷入了更绝望的矛盾之中。
余丹时常分裂成两个自己。
一个她,不甘心放弃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恋人,毕竟,她深爱了对方接近二十年,而现在,她发现他也爱她,甚至不比她的爱少半分,叫她怎么甘心放弃她仰望了这么多年的梦?
另一个她,跳出来斥责她的自私。她已经是一个母亲,自然凡事要以儿子为优先考虑。晓亮的亲生父亲是陆非,这几个月下来,他对陆非有了深深的依赖,过去,她的自私已经让晓亮过了七年没有爸爸受人指指点点的生活,如今她又怎么能在他刚刚享受到父爱的时候,再一次残忍的将这一切剥夺?
此时,江修远的电话让余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余丹瞟了一眼屏幕,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她重新闭上眼,牢牢的把手机握在手心里,用力到几乎要把它生生捏碎。
手机震动了大概一分钟有余便恢复了安静。
“谁?怎么不接?”陆非略微侧头,靠近余丹的耳朵,轻声问道。
“江修远。”
余丹的回答连名带姓,平静而生疏,仿佛在喊一个陌生人。
是了,她要习惯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必须慢慢习惯,不爱他,不在乎他,直至最后,彻底忘了他。
陆非的表哥戴倾晨开车来机场接陆非,见到余丹和余晓亮的时候笑容温和,神色泰然,倒是余丹,猝不及防的见了陆非的家人,显得有些局促和不知所措。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你哥要来接你!”
“紧张什么。”陆非捏了捏余丹的手。
这趟飞机,他们跨越式的前进了两步。一次是候机厅的相依,一次是飞机上陆非试探的握住她的手。
她一直沉默装睡,并不反抗,却也没什么反应。但陆非竟然贴近他的耳朵,声音中难掩欢喜,“我知道你没睡。”他说。
已经装了一半,总得敬业,半途而废不是余丹的作风。所以哪怕她此刻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却依然倔强的不肯睁眼。陆非也不为难她,不再说话,帮她把盖在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继续握着她温热的手,不放开。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戴倾晨打开车窗,抽出一根烟便想点上。陆非伸出手把要从唇齿间拔了出来,“车上有孩子。”陆非蹬了戴倾晨一眼。
“是是是。”戴倾晨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余丹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却又想不起他是谁。
“我是,我是余丹,我找我爸爸。”
电话那边陷入沉默,余丹能清晰的听到对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她得不到回应,觉得而有些奇怪,便又追问道:“喂?你在听吗?”
“余丹,我是常军。我是常军!”
常军很激动,说话颠三倒四,牙关打颤,余丹本能的有些不耐烦,便打断了他说道:“常军,我爸爸在家吗?”
“你爸,你爸和我姐带着余谐去西单买过年的新衣服去了。你在哪里?”
“我已经到北京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你回北京了?!”常军欣喜若狂。
余丹想起少不更事时常军对自己的表白,顿觉如坐针毡。她从来没把常军列入考虑之中,这八年来甚至一次都不曾想到他,决定回北京过年的时候只担心了跟常静以及余谐的相处,却从来不曾想过常军也会在家里出现。今天电话里的常军让她有些不安,他的激动和欣喜竟跟当年那个抓住自己一股脑的表白而不允许自己拒绝的青涩少年没多大分别。余丹匆匆挂断了电话,心潮起伏,伸出手去把晓亮抱到怀里,像是绝望的落水者找到了浮木。
车子停在家门口,戴倾晨下车打开后备箱,陆非把行李拎下车。余丹想上前帮忙,陆非却拉下脸来,一脸严肃,“我是个男人诶!”
“我也是男人!”余晓亮倔强的仰起脖子,从陆非的手里拽过自己的书包。
“好好好,你们俩是男人,你们当大长工小长工。”余丹笑着说道。
从小区门口到自家楼下只有几步路,余丹却觉得仿佛走了很久。
深冬的北京肃杀严寒,刚刚下过一场雪,一片银装素裹。地上有被扫成堆的积雪和一层薄薄的冰,有些滑,陆非一只手揽过余丹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晓亮的胳膊,三个人互相搀扶才能防止不摔倒在地。公寓楼大概是重新翻新过,看上去仍然很新,门前的草地已经改成了小广场,安放了很多健身器材。路上,余丹遇到几个老邻居,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但她不敢开口打招呼。对方看到她,也有些犹豫,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态,满脸惊愕的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远去。
“变了吗?”
“跟记忆里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余丹笑的有些落寞,“但是还是能认的出来。”
“刚才那几个人,认识你吧?”
“嗯,是邻居。这么多年不见,当时我走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八岁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现在却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一别八年,难怪他们不敢跟我打招呼,搞不好以为我早死了也说不定。”
常军在楼下等了很久。
他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围着白色的羊毛围巾,耳朵冻的通红。他放下电话就跑下楼来,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的演练和设想重逢的画面,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
他看着余丹和一个孩子一个男人相携着走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三个人有说有笑,亲密自然的仿佛是一家人一样。
酸,涩,苦,愤怒,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揽住余丹的男人。
他英俊挺拔,一身打扮无一不是高档考究的奢侈品,举手投足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卓然和自信。这种气质来自于出身,来自于良好的生长环境,来自于人生阅历,这是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填补的先天缺陷。
他痛恨上天的不公,痛恨自己的自卑,却又无可奈何。
余丹也看到了常军,她内心确实忐忑了咯噔了一下,但是面子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她走到常军面前,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张脸,摆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惊喜表情,笑着说:“常军,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常军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没变,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相貌清秀甜美,笑起来坦荡率性,八年的颠沛流离竟然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丝毫的岁月的痕迹。
他说:“刚才远远的看是没认出来,现在走近些仔细瞅瞅,倒发现一点都没变。”
“晓亮,叫……叔叔。”
晓亮不满的打量着这个盯着余丹眼睛一眨不眨的男人,恨不得把他一记左勾拳打飞到路旁的雪堆里去。半晌才讪讪的挤出一句“叔叔好”,言罢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应该叫晓亮称呼常军“叔叔”还是“舅爷爷”,余丹犹豫了很久。如果叫“舅爷爷”,自然是可以绝了常军的念想,但他怕自己会笑场,也不甘心就这么变相的接受了常静以及余谐。晓亮一旦开口跟常军叫了“舅爷爷”,那她是不是还得跟常静叫声“妈”呢?
她可以回家过年,也可以和父亲冰释,但是对常静,她的恨哪怕经过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减少分毫。她这趟回来,自然不会主动挑事找常静麻烦,但也只想陪爸爸吃顿年夜饭进点孝心,但求粉饰太平,面子上相安无事。
“陆非……”余丹说。“还记得吧?当了一年多前后桌。”
陆非的笑容很绅士,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他主动伸出手去,说道:“好久不见。”
常军盯着那双伸向自己的手,觉得如此刺眼。那双手白皙修长,骨骼肌肉结实有力,充分彰显了这双手主人的出身不凡。常军的心底比吞了个苦胆还要苦涩,却只能忍着,伸出手去,礼貌的握了握陆非的手,说道:“好久不见”
“我们上去了,你先回家吧。”余丹说。
“喂,就这样赶人了啊?不请我上去坐坐?你爸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准备空着手上来?下次拎着礼物才让你进门。此花为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这里过,留下买路财。”
陆非爽朗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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