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需要的话, 我这里有新的牙刷和牙杯。”下意识地将说到了一半的话给继续说完, 君言疏盯着面前仰着头的人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四个字, 到底是不是他莫名冒出来的幻觉。    ——不说眼神和表情, 这个人就连拿着水杯的手的位置, 都没稍微动一下。    气氛……好像比刚才还要更加尴尬了。    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和柳鸣音对视了好一阵子, 见对方一点儿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君言疏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 ”这会儿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因为国庆放假的缘故，明天虽然是周六，他还是得去上班，“我就先……”    “是我说得太早了吗？”然而，不等君言疏把话说完, 沙发上的人就出声打断了他。    “什么……？”一下子没能理解柳鸣音的话，君言疏有点茫然地反问。    “一个星期，”对上君言疏重新看过来的视线, 柳鸣音出声回答, “还差一天。”    君言疏和尹建修开始交往的时间，确实是上个周六。    “所以, ”柳鸣音略微偏了下头, 稍长的发丝垂落下来, 遮住了他的眼睛, “还没分手吗？”    陡地想起了上次和这个人在楼梯上相撞时, 从对方的口中听到的那句话，君言疏不由地有点发愣。    他是特意算好了时间……来找自己的？    没有给君言疏解释的意思，柳鸣音放下手里拿着的水杯站了起来：“我明天再来问一遍。”    什……么？    看着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过身朝门外走去的人，君言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等——”在大脑分析完毕之前先一步做出了判断，君言疏下意识地将人喊住，但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却有点无法确定了。    这个人为什么那么确定他和尹建修开始交往的时间——那个人在之前也出现过，要是单纯按照他频繁换男友的做法来看，得出他在同一时间和不同的人交往这个结论，要更为常见？    ——说起来，真的会去计算他和每一个人交往的时间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奇怪的了。    若是换了君言疏是旁观者，在发现同一栋楼的人交往的对象换了之后，也只会留下一个“短时间内就换了好几个对象”的印象，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交往的具体时间。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认识，在进展到能够带回家之前，又用了多长时间，不是吗？    “你……”望着柳鸣音黑沉的双眼，君言疏忍不住又想起了上一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一个星期”这几个字时，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个念头，“——知道游戏的事情？”    柳鸣音的手指微微一动。    君言疏不可能将一个星期更换一个男友的这件事，称为“游戏”。    转过身，面向眼中浮现出些微抑制不住的期待与忐忑的神色的人，柳鸣音开口说道：“我可以听你说明。”    ……不是期望中的答案。    失望的感受克制不住地从心底升起，君言疏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分外的可笑。    或许是叶宇飞的出现让他生出了些以往没有的想法，他这一段日子，似乎总是抱有格外荒谬的希望。    “……如果你想听的话。”看着面前表现得过分平静的人，“没什么”几个字在舌尖转了个弯，成了与之完全无关的内容，君言疏错开柳鸣音的目光，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他可能，真的需要稍微倾诉一下。    哪怕听完之后，眼前的人并不会将他的话当真。    略去自己那繁多而又无用的情绪变化，整件事情说起来非常简单，不过是三个被他在游戏里选中的人，分别和他进行了一场为时一个星期的恋爱关系罢了——荒诞得有如网络上打有幻想标签的奇幻故事。    “所以……你说得对，”说到这里，君言疏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出口的声音中带着极为少见的嘲讽意味，“我明天才会和他分手。”    应该会被当成，用来为自己频繁更换对象的行为开脱的借口？    这么想着，君言疏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比原先稍稍要放松了那么一点。    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君言疏小小地吸了口气，正打算结束这场对话，却看到柳鸣音抬起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什么？”看着这只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手掌，君言疏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手机，”柳鸣音的回复也一如先前的简短，“给我。”    微微怔了一瞬，君言疏才明白过来柳鸣音的意思。    这个人……相信他所说的事情？    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了柳鸣音的手中，君言疏看到对方毫不费力地就解开了自己的锁屏密码，点开了桌面上唯一的一个游戏app。    说不定这个人眼中见到的画面，会和他一样？毕竟与之前的林禹不同，柳鸣音并没有被这个app施加什么特殊的状态。    但这个人实在太过沉默，拿到手机之后，足足研究了半个小时，连一个字都没有和他说过。    就在君言疏忍不住，想要主动出口询问的时候，面前的人却突然把手机转了个方向，朝他递了回来。    【提前输入分手理由。】    屏幕上显示的，是君言疏之前没有见到过的提示语。那一行字的下面，则是最为常见的“是”和“否”两个选项。    下载了这个游戏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功能。    好半晌才伸手把手机接了过来，君言疏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下了“是”。一个输入框立时就跳了出来。    【对不起，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最符合眼下的状况，也是君言疏目前确实需要的……分手理由。    即便这个游戏没有到了时间强行切断关系的机制，他也不认为自己能继续在这样摇摆不定的情况下，和尹建修交往下去。    【分手理由已设置成功。】    用以提示的对话框跳出来显示了几秒之后，画面就跳回到了角色的介绍画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屏幕上的画面，正好停留在了“尹建修第一次确认自己的心意的时间”这一行字上。    只不过那后面原先的“待补充”三个字，变成了“细水流长，无法确定”。    看到君言疏的表情，柳鸣音就知道他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文字，与他所说的内容的出入。    “你问过他这个问题了。”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柳鸣音对这一点显然无比肯定，“而且得到了回答。”    君言疏点了点头。    虽然刚才叙述的时候没有提起这个，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柳鸣音又将角色介绍的对象切成了叶宇飞。那原本只有两句话的“背景故事”，也成了和尹建修一样，一下子拉不到底的冗长介绍，详尽得仿佛将一个人的整个生平都记录了下来。    只粗略地扫了一眼那些有关叶宇飞的过去与家庭的介绍，拉到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开始仔细地君言疏不由地有些怔忡。    “两年前……？”    那个时候的事情，他自然记得。    自己特意腾出了时间，去满足别人的任性，到最后却因为对方自个儿的问题没能达成目的，这样的事情，想来没有多少人会轻易忘记。    只是，君言疏实在是不记得那时候碰上的那个人的长相以及名字了。    算起来，他们其实也只见过一面而已。住宿费对方是后来在线上直接划款的，就是去游乐园，他们两个人也是各自分开前去的。    君言疏也不记得自己有在游乐园里碰上过对方，后来也没有过任何的联系。    对于君言疏来说，那个人不过是有过一次意外交集的陌生人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看向仿佛一早就料到了这些，面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人，君言疏略微动了下嘴唇，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有一种理论认为，”有些出乎君言疏的意料的，不需要他出生发问，柳鸣音就主动开口解释起来，“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有可能会产生不同的未来。”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给触动了，可那种感觉太过模糊，君言疏无法清晰地说出来。    “这个游戏所做的，是将那些原本有可能出现的‘未来’，切实地发生在‘现在’。”所以在君言疏往游戏里输入尹建修的名字之后，能够选择的，只有那唯一的一个人。    存在与他发展成恋人关系的可能性的“尹建修”，只有那一个。    “那些你经历过的，是当初某个人做出了某个‘选择’之后，在当时那个时间点，会产生的‘未来’。”与之前那总是只有简洁的字句的话语不同，柳鸣音对这一点说明得格外详细。    “什么……意思？”心中那种模糊的感受变得强烈了起来，却依旧怎么都摸不清楚，君言疏抑制不住地生出少许焦躁来。    柳鸣音侧过头看他，黑沉的双眸中看不出多少情绪的起伏。    “在介绍里，”良久，君言疏才听到对方开了口，“叶宇飞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什么怎么……”话说到一半，君言疏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双眼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    这个人……看不到他所看的这些？    那为什么——    双唇无意识地张开，君言疏将到了嘴边的疑问给咽了回去，将自己刚刚看完的介绍复述了一遍。    “‘如果’两年前叶宇飞就开始追求你，你就会在‘那一天’接受他的告白。”说到这里，柳鸣音停顿了一下，“而上个星期，你并不一定会接受尹建修的追求。”    而这一事实，在游戏的影响下，以尹建修刚好向君言疏提出交往的请求这样的方式体现出来。    “你想找林禹，”柳鸣音看着君言疏，纯黑色的双眸中倒映出他愣怔的模样，“从最近的身边开始。”    “可是……”眼前的人的说明与解释已经足够清楚，也都与现实的情况能够一一吻合，可君言疏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无法释怀，“——为什么？”    “不知道。”君言疏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不明不白的，但柳鸣音却像是听懂的一样，给出了回答。    “可能是自然界某种暂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特殊现象，也可能是神明的一个玩笑，还可以是某个更高纬度的存在的一次实验，”伸手拿过君言疏手里的手机，柳鸣音取出电话卡放在茶几上，“目前的信息太少，无法进行推断，也不需要进行推断。”    君言疏一愣。    “你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游戏是怎么形成的，又为什么会到你的手机里。”没有任何起伏的机械式语气，听起来有种莫名的说服力，“他们的感情是真的，也是因你而起的。”    把君言疏的电话卡装到自己手机里，开机看了看，没有在屏幕上看到多出来的游戏，柳鸣音将自己的这部手机推到了对方面前：“先用这个。”    “明天还你。”拿着君言疏的手机站了起来，柳鸣音开口说道，“我明天再来。”    直到大门被合上，君言疏才从那一连串的信息当中缓过神来。    看了看摆在桌上的手机，又看了看被合上的大门，他轻声喃喃：“话……不是挺多的吗……？”    而且，之前不是还说没拿钥匙的吗？    总觉得，自己之前让对方在这里留宿一晚的做法……简直蠢透了。    抬手捂住脸，君言疏感受着手下稍高的温度，君言疏倏地就轻声笑了起来。    第一次——有人相信他说的那种荒谬的话。在分明看到了一个和他所描述的游戏不同的，单纯的游戏的情况下。    说起来……柳鸣音一开始到底为什么，会去观察计算他和其他人交往的时间？    还有刚才的那句“交往”——    君言疏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一些应该询问的事情。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跳动了一下，显示着夜里十一点的时间。君言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不再去想那些暂时无法得出结论的问题，起身揉着眼睛走进了洗手间。    还是，先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