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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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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朗还穿着校服, 手里抓着个塑料袋, 没好气地瞥了眼谢长风, 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房间小,进门就是床,他在床边犹豫了半秒, 还是多走了几步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

    “自己擦。”

    明朗把塑料袋往床上一扔,同时朝长风抬了抬下巴。

    长风跳了两步, 趴到床沿上打开了袋子——是两瓶云南白药。

    “哥……”

    长风拿起药盒, 讨好地看了眼明朗, 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11点过了, 明朗还没洗澡,估计是一直等着自己回来,好过来送药。

    偏偏明朗还没消气,听见长风叫他, 孩子气地别过脸,就是不理。

    这个明朗啊,真是又可爱又令人头疼!

    长风扬了扬嘴角,低头拆起了药盒。

    微信里, 她已经把事情的缘由都告诉了明朗, 着重强调了自己是自愿反串,以及那条旗袍不是最终上场的服装, 她相信明朗都看明白了,不然不会来找她, 只是某人伤了面子,一时半会儿的还缓不过劲来。

    就像家里那只小黄狗,走路不看道摔坑里了可不能笑它,笑了能三天不理你。

    想到这里,长风赶紧把上扬的唇角压了压,唯恐被明朗知道自己拿他跟小黄狗类比。

    “陈潇姐后来没那么生气了,还跟我开玩笑呢。”

    长风取出白色药瓶,一边左拧右拧地开瓶盖,一边自言自语:“她说上次看见明朗这么生气地维护人,还是为了简书瑶,说你对学霸有盲目崇拜的情结。”

    “有个屁!”

    明朗见她连瓶盖都打不开,一气之下上前夺了过来,“这两瓶是先喷红的再喷白的,不懂啊?”

    “不懂,”

    长风忍着笑摇摇头:“山区孩子,没用过。”

    ‘山区孩子’是近来谢长风常用的借口,做什么都可以加上这个前缀,像是得了块免死金牌,在明朗太子这儿犯什么错都能得到赦免。

    明朗的确没招对付这个理由,只能狠狠瞪了长风一眼,拿过红色药瓶,单膝点地,皱着眉命令:“裤腿挽上去。”

    谢长风没料到明朗会这么做,愣了愣,把脚往后缩,“别,哥我还是自己来。”

    “你不是不懂吗,还自己来!”

    明朗没好气地抓住长风的脚,警告道:“别动啊,这药特贵,洒一滴就一百块!”

    听见这话,长风果然不敢动了,屏息静气地等明朗上药。

    先前没注意,等把脚丫子抓在手里了,明朗才发现长风的脚比手还要伤痕累累,东红一块,西青一片,脚趾关节还有没痊愈的冻疮疤,脚底粗糙得刺手,脚趾甲有钙化的趋势。

    明朗想起之前让张婶清理谢长风的旧衣服,在扔掉的东西里,他看到她从老家穿来的那双胶鞋,鞋底破了老大的窟窿,也不知以前的冬天,她是不是就靠着一双破鞋度日。

    长风知道自己脚丑,羞得全身微颤,又不敢把脚抽回来,带着哭腔请求道:“哥,别看我的脚,别看……”

    明朗这才回过神来,他没说什么直接打开瓶盖喷药。

    嘶——嘶——

    空气里立刻散出了中药味,呛鼻微苦,像极了谢长风此时的心情。

    她从小到大受过那么多伤,除了打猪草从山坡滚下断了肋骨的那次躺了五天外,其他时候连药都不怎么吃。

    皮外伤对做农活的孩子来说,寻常得好似被蚊子叮,便是再严重的伤口,拖上几个月也就不痛了。

    像这样被人珍而重之地握在手里,一遍遍细致的上药,是谢长风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景象。

    长风不是个爱做梦的人,也从来没有做梦的资格。

    当城里的孩子知慕少艾,青春萌动时,她在爬二十公里往返的山路,当少女在灯下为男生辗转反侧时,她早带着疲惫沉沉睡去。

    肩负生计与家庭的前途,是山区孩子青春期的必修课,疲于奔命的他们,能笑着面对每日朝阳,就是生活中的小确幸了。

    跪在床边的明朗神情专注,喷完红瓶后,掐着时间又拿出白瓶,他抿着唇,鼻尖有细小的汗珠,长睫半合,在眼下投出茸茸的影子。

    喷上脚的药剂是冰凉的,而底下托着脚腕的手则是温热的,一冷一热夹着长风,让她没由来地生出些感伤。

    游过大海的鱼,不再向往小溪,越过山顶的鹰,不再留恋树梢。

    见过明朗的长风,很难再找到比他更令自己心动的男生。

    “早晚喷两次,要是还疼得厉害,就要去医院。”

    明朗起身,收好药瓶丢还给谢长风,“听明白了?”

    “嗯。”

    长风伸手去接,到手的除了两只药瓶,还多了个手掌大的纸袋,包装精美,封口缠着一圈细丝带。

    长风疑惑抬头,就看见明朗不自然地扭过头,咳了一声,“今天不是你生日?”

    生日?

    长风一怔,自己的生日还有大半个月,怎么……她转了转脑子,这才恍然大悟。

    乡下都过旧历生日,办身份证时,就把旧历的四月二十当新历日期上报了,明朗肯定是看到自己资料上的出生日期,错把4月20日的今天当成了她的生日。

    “不要算了,还我!”

    明朗见谢长风愣神盯着礼物,顿觉臊得慌,伸手就要抢回来,被长风眼疾手快地缩了回去。

    “要要!”

    长风把两只手藏到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哥!”

    明朗哼了两声,眼珠子乱转一气,转身想要出门,手搭上门锁却顿了顿,回头迟疑问道:“还有蛋糕,可能有点化了,你要不要……”

    “要!要!我要吃!”

    这一次长风学乖了,不等明朗把话说完就开始抢答。

    明太子果然龙心大悦,一边嘟囔着‘这么晚还敢吃甜食’,一边愉快地出门拿蛋糕。

    等明朗离开后,谢长风把今晚的事情捋了捋,才知道明朗发的脾气有两层原因:一是误会别人欺负自己,二是准备了生日礼物和蛋糕却遇上这样的事。

    谢长风捏着那个轻飘飘的纸袋,弯了弯唇角,笑意上达眼底,却莫名逼出了泪花。

    “把桌上的书都清走,”

    明朗捧着个蛋糕盒子,用脚踢开门,“快点!”

    谢长风赶紧从床上爬下来,跳到书桌边,腾出一块空地给明朗。

    那是个橙黄的芒果慕斯蛋糕,简简单单的式样,顶上插了块巧克力牌,写着‘生日快乐’。

    谢长风第一次拥有生日蛋糕,激动得不知如何下手,冲着蛋糕傻笑了半天,还是明朗问她要不要拍照,才忙慌慌地掏出了手机。

    明朗拆开蜡烛包,取了两根蜡烛插上点燃,转头示意长风:“许愿,我去关灯。”

    他转身摁灭了墙上的开关,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谢长风就着两点微弱烛光,双手合十,低声念道:“我希望明伯伯、严阿姨、明朗哥一家幸福健康,一生开开心心!”

    明朗怔了怔,抬眼去看长风,她正专注地,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蛋糕,嘴边噙着笑意,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像乐不可支的小人儿,有藏不住的开心。

    明朗伸手敲了下长风的脑袋,笑着斥道:“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而且生日愿望都是跟自己有关的,你许这个干嘛!”

    长风调皮地皱起鼻子,强行自圆其说:“哥你可以把刚才听到的忘掉,这样就不算我说出来了。”

    “你还挺会想办法?心不诚哪个神仙愿意搭理你!”

    两人嘻嘻哈哈,争争抢抢地吃完了蛋糕,明朗把碟子一推,起身回房,长风埋头收拾残局,耳听着明朗的脚步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

    “那个,是我让别人从日本求回来的。”

    明朗双手插兜站在门框边,眼神在床上搜寻,长风见状,立刻从兜里翻出那个小纸袋,举得高高的给明朗看。

    明朗胡乱地点了几下头,接着道:“听说挺灵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完这句,他顿了顿,终于舍得转过身,直直朝长风的眼睛望去。

    “生日快乐,谢长风。”

    运动会在第二周的周五举行,那天临近五月,艳阳高照,睁开眼就知道会有好天气。

    身为体委的陈潇,一年中最忙的就是今天。

    她很早就到了校,指导走方阵的同学换装,她还带了自家店里的化妆师,专程为谢长风化妆。

    “中式妆面,加头冠全套!”

    陈潇吩咐完这边,又急匆匆地跑去主席台,跟裁判组过细则,跟主持人对通稿,忙了一大圈,再回到看台时,发现突然多了好几箱矿泉水,还有工人不断地把饮料箱扛过来,最后甚至直接抬了个冰柜过来!

    “这、这怎么回事?谁让他们搬过来的?”

    陈潇惊疑不定,“绝不可能是老何,他那么抠才不会这么大方!”

    班里同学一部分参加走方阵,一部分当运动员提前检录,看台上就小猫三两只,纷纷耸肩摇头,表示不知情。

    正疑惑着,明朗戴着顶棒球帽,挂着耳机不声不响地坐到看台边上。

    陈潇顿时明白了,走过去用手里的检录表冲明朗扇了扇风,问:“那些是你弄来的?”

    明朗扫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个头。

    陈潇真是哭笑不得,她知道明朗个性别扭,但没想到能别扭成这样,想道歉不明说,只管拿钱砸。

    真是被宠坏的小少爷!

    “长风跟你说了他会穿什么吗?”

    陈潇大人不记小人过,主动打开箱子拿出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明朗。

    明朗接过水,眼睛却盯着操场,“没说。”

    “那小子嘴还挺紧,连你都没说。”

    陈潇对谢长风的忠诚度很满意,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压着兴奋说:“那就等着瞧好的!”

    很快,开幕式开始了。

    方阵按照年级顺序来走,高一高二的老师管得紧,大家都还算正常,一进入高三年级,画风突变。

    从高三一班开始,好像群魔开大会,什么魑魅魍魉都放了出来。

    主席台的解说也换了人,换成了七班班长李绍,他是个冷笑话王,语不惊人死不休。

    “……接下来二班的‘哪吒’踩着僵尸带血的脚印,朝主席台走了过来……哦对不起,刚收到小纸条,说二班举牌的不是哪吒是孙尚香,嗯,看来二班的同学戒网游很成功,已经彻底忘记游戏人物的装扮了。”

    陈潇跑进候场区,想看看方阵换装完毕后的效果,等她找到七班的位置,看见红彤彤的一片,正要夸赞,忽地瞥见前头举牌的谢长风,顿时惊呆了。

    “吓一跳!”

    方文正笑嘻嘻地凑到陈潇身边,跟她一起看向谢长风:“这小子出来时,整个候场区都轰动了!潇儿,你这眼光真是绝了!你怎么就知道他适合女装呢?”

    “我知道,但不知道会这么惊艳!”

    陈潇喃喃回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长风,语无伦次:“艹,我都想弯了!不对,他本来就是男人,我都想娶了!啊啊啊长风你也太好看了!”

    谢长风被太多人盯着看,早就有些惶惶了,她扯了扯衣摆,又摸了摸头饰,不放心地问陈潇:“是不是很怪?我没穿过裙子,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

    “龙凤褂太重,正常人穿着都不对劲。”

    陈潇走上前,拉着长风左看右看,啧啧声不断:“可惜可惜,你真是生错了性别,这身褂袍和这个妆容,别说力压全校了,就是力压全市都没问题啊!”

    “真的吗?”

    化妆师给长风上了正红哑光的唇膏,她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说话时嘴唇微微张开,就怕把唇膏碰坏了。

    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引得陈潇母性大发,对着长风嘤嘤了好半天。

    “比珍珠还真,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萌,来麻麻抱抱!”

    “嘿嘿嘿,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方文正一把拉住陈潇,警告地盯了长风一眼:“不许用美色勾引人!”

    经他们这样一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的长风,终于放松了些,她之前偷偷照过镜子,觉得脸太白,口红太红,眼影太黑,整个人就跟唱大戏的一样。

    可化妆师说好看,还对着她咔咔拍了好多照片,同学们见了,又笑又叫,不停拉着她合照,她像个提线木偶,也像被学生抓了关在笼子里的小兽,惶恐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会不会很可笑?

    会不会很俗气?

    会不会……让明朗厌恶?

    “快快快,轮到我们班了!”

    陈潇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催着七班同学整队,她最后把所有人检视了一遍,再冲谢长风比了个大拇指:“去,最美的新娘!”

    看台上,明朗已经把座位换到了第一排,顶着日晒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向操场,他手里倒是拿着手机,可停在游戏开机界面就不动了。

    班主任何老师无所事事地晃悠过来,挑挑拣拣地选了瓶脉动,看见冰柜还好奇地‘咦’了一声,又不客气地从里面拿了个冰淇淋,边撕包装纸边走到明朗身旁。

    “我们班还没出场啊。”

    老何没话找话,挨着明朗坐下,见他瞟了自己一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冰淇淋往前一送:“要吃吗?”

    明朗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们班老何属于脑子有点脱线的,除了在课堂上能像个正常人,一下讲台,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疯起来连学生都要拉着他。

    老何美滋滋地吃着冰淇淋,丝毫不去想这东西究竟怎么来的,他看了眼明朗的手机屏幕,不赞同地晃晃脑袋:“这里阳光这么强,你看得清屏幕吗?去后面的树荫下玩。”

    明朗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别怕,我不是要骂你玩游戏啊!”

    老何赶紧表明立场,鼓励地拍了拍明朗的肩:“你这学期的转变,真是让老师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有那么夸张吗,老师。”

    明朗打断老何的话,眼神幽怨至极。

    “差不多有。”

    老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冰淇淋,“你们物理老师还输了两百块给我,他赌你不会为高考用功……

    “哦,你别歧视他啊,这是大部分老师对你的成见。不过最高兴的人可不是我,虽然我赢了钱,是你妈妈。

    “上次你妈来找我,我还专门带她来看你上课的表现,正好遇到你找谢长风问题,那叫一个态度端正……”

    “我妈来过学校?”

    明朗倏地回过头,盯住老何:“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

    老何想了想,乐呵呵地告诉明朗:“你妈妈除了你,还很关心谢长风的情况,问了我好久。我告诉她你跟长风相处得非常好,感情融洽,你在长风的帮助下,成绩有了长足进步!”

    明朗却不像老何那么轻松,他心中闪过几丝疑虑,正想再问点什么,就听见主席台那边传来了李绍异常高亢的声音。

    “……六班的‘98K狂舞’终于舞出了我们的视线,接下来我们……哇哦!抱歉刚才我发出了这么不专业的声音,打瞌睡打游戏谈恋爱买小吃的都停一停啊,来来来,都来瞧一瞧看一看,高三七班的‘花嫁’方阵!”

    明朗跟老何同时站起身,探出头去。

    真是绝了!

    六行五列三十人的方阵,前三行是马褂红袍的新郎官,后三行是红绸红裙的新娘子,最前面——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赤金龙凤褂,头戴累金攒珠凤冠,面若桃花的谢长风。

    距离隔得远,明朗看不真切,慌忙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近焦距。

    模糊的画质里,长风的脸并不清晰,两条细胳膊伸得笔直,稳稳地举着班牌,满绣的褂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整个人都带了圈金光!

    操场顿时沸腾了,长|枪短炮纷纷聚在了谢长风身上,李绍也在广播里添油加醋——

    “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班领头那位穿的,就是正宗的‘陈氏龙凤褂’!这样一件满绣褂皇,定制期在半年以上,是当红艺人和富贾名流的最爱,是的,去年结婚的何美美就是穿的这种龙凤褂,虽然不是陈氏的……

    “那谁,广告费记得结一下……”

    台上台下的同学老师,被李绍逗得哈哈大笑,仍不忘举起手机拍摄。

    七班的方阵队员们昂首挺胸,迈着统一的小碎步,骄傲地通过了主席台。

    “根据我们班体委给出的官方解释,这次七班选择‘花嫁’这个主题,是隐喻我们每一位高三学子都像即将出阁的新人,不论去到哪个大学,一中永远是我们的娘家,是我们的后盾和脊梁!

    “我们要以一中为荣,朝着让一中以我们为荣的目标去努力!去奋斗!

    “所以真不是为了打广告……”

    老何笑得前仰后合,不停感慨:“这些小兔崽子,有才!一个比一个有才!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而身边的明朗则纹丝不动,像被施了定身咒,呆愣愣地看着方阵朝看台走来。

    以现在的距离,他终于能看清长风的样子了。

    巴掌大的小脸,被硬挺的衣领撑得高高扬起,涂着口红的唇微张,眼珠子四处乱瞥,似乎连下巴尖都透着紧张。

    那身龙凤褂倒是挺合身,衬出她的纤腰长腿,裙摆下方的一双绣花鞋乖得可心,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了明朗的心上。

    谢长风从踏上操场就紧张得不得了,举牌的手都在发颤,她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不管是李绍插科打诨的广播词,还是一浪接一浪的哄笑,她都没留意,只固执地在心里默念节拍:一二三、一二三……

    通过主席台后,她跟同学们都松了口大气,这时人才像重新活过来了似的,五官都归了位,耳边嘈杂起来,也觉出了淌过腮边的汗珠。

    长风渐渐活泛起来,听着身后同学的调笑,自己也忍俊不禁,转头四处打量时,忽地看见站在看台上的明朗。

    一瞬间,快乐像春天化冻的溪流,止不住地在血液里翻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绽开笑颜。

    砰——

    可能是操场上某个项目的发令枪,也可能是明朗的臆想,只因长风那个笑,实实在在地朝他心口开了一枪。

    他恍恍惚惚地想,方文正以前提过的那个词是什么?

    取向狙击。

    开幕式结束后,大家带着一身臭汗回到休息室换装。

    不过谁也没谢长风的汗流得多。

    穿着二十多斤密不透风的铠甲,在太阳下晒了那么久,因怕汗把衣服里衬弄脏,她还特意穿了件不吸汗的内衣,再多站几分钟,估计要中暑了。

    她摘了凤冠,挤在一群臭烘烘的男生中,热得快爆炸了。

    “快脱衣服啊长风,还愣着干嘛!”

    有人见她脸都憋红了,出声提醒。

    谢长风攥着衣领,恩恩应着,眼神四处搜寻,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个侧门,进去一看,是放废旧器材的杂物间,她赶紧转身把门锁好,开始脱褂袍。

    没一会儿,陈潇也进来了,喜气洋洋地慰劳兵士,对立下汗马功劳的队员们大加赞赏,豪气地挥挥手:“辛苦大家了,快去看台上歇着,那儿的饮料跟冰棍随便挑!自有人请客!”

    大家欢呼着,一窝蜂地朝外挤。

    “咦,长风呢?我们班的头牌去哪儿了?今天他是一等功!”

    “好像去那个小房间了,那小子脱个衣服还要背着人,小气啦的。”

    “人家能跟你们这些糙汉子比?”

    陈潇冲休息室里光膀子的男生翻了个白眼,转身换上甜腻腻的嗓音,向那扇侧门走去:“长风啊,麻麻来看你了,会不会脱上裳啊,要不要麻麻帮你脱?”

    侧门后没人回答。

    “长风,长风?”

    陈潇敲了敲门,自言自语道:“难道不在里面?”

    她一扭门锁,门就打开了,再往后一推,一个光|裸的背影霎时出现在了眼前。

    “啊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敲门了……”

    陈潇脸红心跳地解释,正要把门关上,被吓到的谢长风蓦地侧过来半个身子,慌乱中抬起的手臂没遮住胸前的小山坡。

    陈潇关门的手一顿,谢长风飞快转过身,抓起校服裹住自己,毫无底气地斥道:“出、出去!”

    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陈潇可以肯定那是女人的胸部,她狐疑的眼神扫过谢长风的后背,那窄肩、蜂腰、胯骨……

    没有哪个男人会长成这样!再瘦弱的也不会!

    来不及细想,陈潇一脚跨进屋里,反手关上了门。

    谢长风背对陈潇,细瘦的身躯不停颤抖,连怀里的校服都快抱不住了。

    “你是个女生。”

    陈潇这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不过她脑子转了好几圈,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都9102年了,怎么还会有女扮男装的戏码?你在拍偶像剧吗?”

    她见谢长风抖得实在厉害,只好先安抚道:“把衣服穿上,转过来回话。”

    谢长风窸窸窣窣地套好校服,缓缓转过身,耳垂跟脖子都红了。

    “对不起,陈潇姐。”

    “到底怎么回事?何老师知道吗,学校知道吗?”

    陈潇有一肚子的疑问,个个都是细思极恐的那种。

    “他们不知道。”

    事已至此,长风渐渐镇定下来,准备跟陈潇坦白:“明朗和明伯伯也不知道,只有他妈妈知道。”

    “明朗也不知道?”

    陈潇想起明朗对谢长风的种种维护,隐约觉出某些苗头,可又混乱得很,不知该怎么陈述。

    “他不是、不是……你一个女生装男生,那你在学校都怎么上厕所啊?”

    “等、等快上课,没人的时候去……平日尽量少喝水。”

    说出这样隐秘的话,长风的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泛红了,渐渐有水光浮了上来。

    陈潇无语了,谢长风显然不是因为心理变|态而做这事,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想接近明朗?还去明家谋财害命?谢长风,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为了进城高考的名额。”

    谢长风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睫毛一颤,两滴眼泪迅速落下。

    “明家只要男生,而我是村里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人,所以才这么做。”

    谢长风在班里表现得太过自然,让陈潇几乎忘了她是怎么插班进到这个学校来的。

    这个解释让陈潇沉默了下来,一切指责跟疑问都在这个理由面前偃旗息鼓,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力评判。

    “那、考上大学以后呢?不对,高考前就要体检,你打算怎么办?”

    陈潇怜悯地看着谢长风,她还没卸妆,眼影跟唇膏被汗水晕开了,像落幕后无人问津的小丑。

    “这事儿怎么可能天长地久地瞒下去?你们……太欠考虑了!”

    陈潇越想越后怕,音量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这是改一个字的问题吗?你、你要是被发现怎么办?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怎么办?要是、要是有人喜欢你又怎么办?!

    “我想不了那么多!”

    谢长风猛地抬起头,眼眶被泪水洇得一团乌黑,血色唇瓣猛烈颤抖。

    “你们可以有很多条路,但山里的孩子想出来,只有一道山路,能通天,但窄得没有转身的余地,一步踏错,摔下去就是死。

    “我本来没想走这条路,但我背后还有几十双眼睛在看着我,他们都还小,未来能有无限可能。

    “我得让他们知道,这个可能的极限是什么。”

    从小娇生惯养的陈潇体会不到谢长风的感受,只觉沉重,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冰冷又残酷的现实面前,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上前一步,轻轻拭去长风脸上的泪痕。

    “你更适合穿女装。”

    长风弯了弯唇角,眨着眼看向陈潇:“我真没穿过裙子,今天能穿龙凤褂,其实我好开心,谢谢陈潇姐。”

    长风吸着鼻子,眼角眉梢都染着红,可还要装出开心的样子,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陈潇一秒飙泪。

    她伸手抱住长风,一遍又一遍地承诺:“以后你结婚,婚服姐姐包了!婚礼也包!什么都包!”

    “这什么地方?潇儿,你在里面……”

    门砰地被推开,方文正大刺刺地伸了个脑袋进来,正好撞见陈潇跟谢长风抱在一起。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方文正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几秒后转为惊恐和狰狞。

    “什么情况这是?谢长风你给我滚出来!!”

    “方文正你先出去!”

    陈潇放开长风,转身把方文正往房间外推:“你闹什么,闭嘴!别把其他人都招来了!”

    “潇儿你是不是被那小子蒙了?妈的现在这些不男不女的阴阳人越来越骚了!”

    方文正根本听不到别的,一双眼紧紧盯着谢长风,快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闭嘴!!”

    陈潇怒了,使劲推了方文正一把,“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听见你说长风一句坏话,你就别想再跟我讲话!”

    方文正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潇,怒不可遏:“潇儿你疯了是不是?那小子蒙了明朗又来蒙你?他妈的还真是男女通吃……”

    “住口!!”

    陈潇一巴掌甩过去,打断了方文正接下来的咒骂,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大学也别跟来,方文正我们俩彻底完了!”

    方文正气得双眼通红,看看陈潇,又看看身后呆若木鸡的谢长风,最后重重一点头,转身走了。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前后不过三分钟,谢长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迫围观了一场分手。

    等她回过神来后,急急上前拉住陈潇:“陈潇姐,我去跟他解释,我、我什么都告诉他……”

    “别,方文正管不住嘴巴,不能告诉他。”

    陈潇转过身拍拍长风的后背,不愿多谈,“去看台上看比赛,你不出现,肯定有很多人会问。”

    长风还想再说什么,被陈潇一个手势制止了。

    “我跟他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去,我等气消了再出去。”

    长风无奈,只好自己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听见陈潇叫她,转过身去。

    陈潇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迟疑良久,到嘴的话只有两个字——

    “加油。”

    等谢长风回到看台上时,班里大半同学都回来了,东一堆西一堆叽叽喳喳地聚着。

    一小时内,她就出了好几次汗,有些脱水脱力,找了个树荫下的角落,默默坐了下来,饮料箱就堆在几米远的地方,她只扫了一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没多久,明朗从主席台那边回来,朝谢长风走去,路过时顺手抽了支矿泉水。

    “嘴都起皮还不喝水?”

    明朗把水塞给长风,好笑地挑起眉:“你就懒成这样?”

    谢长风没什么笑意地翘了翘嘴角,伸手想拧开瓶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

    明朗见状,把瓶子接了过来,拧开,再还回去,打趣道:“怎么,女装大佬当得这么入戏,连矿泉水瓶盖都打不开了?”

    长风沉默地喝着水,她确实渴了,嗓子干得冒烟,水流滑过都有些刺疼。

    明朗这才察觉出不对,敛了笑容仔细端详长风。

    “你哭过?眼睛怎么有点红?”

    “没,”

    长风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卸妆的时候弄得眼睛不舒服。”

    出来前,她用化妆师留下的卸妆湿巾匆匆擦了把脸,眼眶唇角还残着彩妆痕迹,出过汗的身子从头到脚透着红晕,像上了蒸笼的河虾。

    明朗见她累成这样,有些心疼,便不再说什么,静静地陪她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明朗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长风小声问他:“是不是很怪?大家都在笑。”

    没头没尾的一句,也只有明朗能听懂。

    他笑了笑,回道:“比你穿校服好看。就是,口红颜色太艳了。”

    红得像心头血,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化妆师说配礼服得用正红,不然压不住。”

    长风也笑了笑,心情慢慢好转,“我怕那红色沾牙齿上,说话都得嘟着嘴,后来还是有点弄进嘴里了。”

    “什么味道?”明朗转过身,含笑看向长风。

    他戴着棒球帽,又逆着光,大半脸都隐在阴影之下,只能看清淡色唇角上扬的弧度,像被风吹开的桃花瓣,浅浅淡淡,温柔至极。

    长风心跳漏了几拍,脑子又开始浆糊化,“什么什么味道?”

    明朗的笑意在加深,唇角上扬得更厉害了,“唇膏,是什么味道?”

    操场上人声鼎沸,看台上也不宁静,加油的打闹的嬉笑的,遍地都是,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扭成喧闹无序的背景音。

    长风似乎回到了刚才举牌时的真空时段,除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呐呐开口:“有点苦,但是很香,比香皂还香。”

    明朗的眼神落在她的双唇上,看那贝齿把下唇咬出几点血色,那唇瓣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可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明朗,男子跳高马上进行检录!”

    一声高呼打破了两人胶着的气氛,明朗猛地回过头,冲叫他的人挥了挥手,接着站了起来。

    “你要参加跳高啊?”

    谢长风没话找话地问着,明朗点点头,摘下棒球帽,反手扣在了长风头上。

    “待在这歇会儿,等哥给你拿个冠军回来。”

    跳高在跑道旁的空地上举行,明朗到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他换了运动服,在一旁做拉伸,李绍蹦蹦跳跳地跑来找他讲话。

    “咱们班要火了。”

    李绍绷着笑,冲明朗挤眼:“微博看了吗?”

    “什么微博?”

    刚才明朗忙着找谢长风,还没顾上玩手机。

    李绍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一个视频给明朗看:“有人刚上传的,不到半小时留言破千了!”

    那是一段七班走方阵的视频,前面还挺正常,就是在看台上拍的大广角,后面场景一切,变成了闹哄哄的后台,全是穿着红色礼服的七班同学,人影晃个不停,最终镜头聚焦到谢长风身上,保持静止不动了。

    视频开了滤镜,镜头里的人一律唇红齿白,皮肤细腻无暇,戴着凤冠的谢长风在高度磨皮的滤镜下,漂亮得像个Q版娃娃。

    不停有人找她合影,她似乎一直带着点紧张,微微嘟起的唇和呆萌的眼神,也是娃娃才能有的天真。

    靠,可爱过分了!

    明朗在心里骂了一句,点开留言,果然看到一堆花痴的彩虹屁。

    -我的天呐,这是什么公仔成精了?

    -三分钟,我要这个小姐姐的所有信息!

    -这样的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是什么情况?集体婚礼?可这个小姐姐看起来好小,成年了吗?

    “谢长风真的,”

    李绍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顿了顿,才继续:“明明能靠颜值却偏要靠才华!”

    明朗不喜欢看网友对着长风发花痴,他把手机还给李绍,问道:“谁上传的,问过谢长风了吗?没授权乱传什么。”

    “传播美好的事物人人有责。”

    李绍把手机放回裤兜,还想拉着明朗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吼——

    “明朗,你过来!”

    方文正阴沉着脸,喷火的目光紧紧锁住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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