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拿掉还是留下

    24 拿掉还是留下

    杜丽已经不能断定，身体里那个小小的生命到底是哪次不小心播撒的种子。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是那个爱跷课的花欣留下的种。

    为了保险起见，杜丽又去了一趟医院，检查结果和自己用试纸测出的完全一致。杜丽当场表示要将这个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孩子做掉，但医生却表示反对。按照杜丽既往的情况来看，已经做过多次刮宫，又有过宫外孕，子宫壁已经相当薄，这样的身体其实就像一块贫瘠的土地很难让种子生根发芽，她能怀上孩子已是万幸，如果贸然打掉的话，很可能这辈子她都做不了母亲了。那个负责任的老医生语重心长地请杜丽慎重地考虑一下。

    杜丽痛苦地仰头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仍然坚决地告诉老医生，“拿掉，今天就把它拿掉吧。”她望着老医生充满感情地说，“请你帮我！”

    花欣还在念书，他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这个孩子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头发花白的女医生叹了口气给她出了手术单。

    杜丽谁也没通知，一个人躺在空空荡荡的手术室里准备再次接受人流手术。护士在隔壁准备医疗器械，间或有叮当的脆响从阳台那冰凉地传过来，像千足虫一样在杜丽的心里爬过，令她心里无端端一阵颤栗。天空笼罩着阴霾，整个城市死气沉沉，似乎在为这个即将死去的胚胎祷告。

    杜丽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绝望地想着，又一个孩子要被自己亲手杀死了。她还不知道它是男还是女呢。它们死去以后灵魂会回到天堂吗？不，它们还没成形，回不去天堂，也许灵魂永远只能飘荡在这个医院的上空。或许，那灵魂会追随杜丽一生，永远在身后的某个上空忧郁地注视着她。

    想到这儿，杜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她听到护士开门进来放下一些器械，然后冷漠地命令她，“把你的裤子全部脱掉，把两只腿架在那两个支架上。医生一会就进来了。”说完那护士便离开了。

    她感到有些难堪。两只腿一旦架起来，隐私就完全暴露在人前了。女人打胎的这个姿势太没有尊严了。

    一阵凉风吹进来，她仿佛看见一黑一白两个无常随风飘荡进来，正悬在前方等着捉拿那条无辜的生命。她一惊，停下了正在褪裤子的动作，略一迟疑，她做了一个将影响她一生的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是的，留下这个孩子，她要做一次真正的母亲。

    她迅即地穿上褪了一半的裤子，跳下手术床，打开门灵活得像条蛇一样逃走了，只听护士在后面大喊，“喂喂喂，手术不做了吗？”

    杜丽扭过头大声地一字一句地回答，“不——做——了！”然后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个医院。

    时至中午，杜丽在医院附近的大街上溜达着，她惊异地发现，天空的阴霾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日头从乌云里钻了出来，阳光暖暖地洒下来，照得她懒洋洋的。

    生活总是充满希望的，她想，为了这个孩子，得想点办法让他合法地诞生才是正道。那个花欣显然是靠不住的。当她试着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吃惊地反问，你怎么不去打掉？好像这个麻烦是杜丽带给他的一样。他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至少应该表示可以陪伴她去医院做那件事吧？当然，他更不知道，做那个手术是很痛的。他只懂得享受，像个只知索取的婴儿。杜丽挂掉电话时想，她再也不会去找他了。

    合法地把他生下来，那就只剩一条路了。得让孩子冠上高亚的姓，杜丽想着，该叫高亚回家了。这些天高亚总是不回来，晚上连手机都关机，要叫他自觉自愿地回家，唯有一个办法。

    杜丽很快有了一个主意。

    “对不起了，婆婆。”杜丽悲凉地想着，“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原也不用这个法子的。如果老天要惩罚我，请冲着我来吧，无论如何，请不要为难孩子。我只不过想做一回母亲而已。毕竟，做了母亲之后，女人的这一生才算是完美的。”

    女人总是这样，当孩子还是个看不清面目的小胚胎时，伟大的母爱已经在女人心里生根，抑制不住地开始泛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