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那真是一场漂亮极了的烟火。
    她跟市丸银就这么肩并着肩,手拉着手,坐在志波家高高的屋脊上仰望墨蓝天际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火树银花。
    未来的第一烟火师名不虚传,一开始还是正儿八经的满天星震天雷等,到了后面尖啸而起炸响于空的烟火蓝的红的银的不一而同,皆是海燕萌极了的q版图样,叉腰的扛刀的大睡的甚至有半裸的,活灵活现逼真至极。也亏得海燕醉着在房里挺尸,不然看到这一幕非得直奔发射台找他的宝贝妹妹求饶不可。想到那幕,乐得小姑娘拍腿大笑。
    市丸银见她前仰后合的样儿生怕笑着笑着人就翻下去了,便抬了胳膊圈住她,手掌按着肩,一来助她坐稳,二来替她挡风。
    这动作体贴的放谁身上都要感动一把,笑声猝然一收,她舍了精彩纷呈的烟火,转头去看身边少年。灰蓝色眸子里倒映着流动起伏的焰火,亮的神采飞扬。
    市丸少年看烟花都没这么专注,却在这双眼睛的光色里恍惚了顷刻。
    从防守严密的瀞灵庭溜出来的艰辛,回番之后要应付副队长询查的耗神。那又有什么打紧。
    他想这一趟是极值的。
    这地势好,离人群远。面具早摘了下去,安然置放身旁。郝贤眼见那人寸寸倾俯身子,直至温热鼻息轻打脸上。虽不是头一遭,却不可抑止的紧了嗓子,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未及面上泛热,那温软的东西便覆在了嘴上。仅仅是小心贴合,再没其他进展。相较于前两次*,这回简直有如大尾巴狼转了性。她心里奇怪,抬眼去看。那头手感极佳的银白发丝落上斑驳火光,近于咫尺的细长眉眼清秀隽永。烟火发射上天的轰鸣声本是震耳尤甚,此刻她却只听得到自个儿擂鼓般的心跳,砰砰振动,盖过了深更的风声,盖过了人群的欢闹,盖过了烟火的尖啸,视野里唯有耀了斑驳焰火的银色,大片大片地、绚烂如斯。
    【“那郝贤你喜欢谁,追着去真央的那家伙?”】
    是了。
    她想对空鹤再说一遍,她喜欢这家伙,比家人更喜欢。早在流魂街那段艰涩岁月,从那些微末细节,从那些生死相扶,从他独赴真央那个不为人知的真相起始。剖开胸膛,骨血之内,尽可窥见久久抑在其间的一腔炙烫要命的温柔情怀。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但恰逢年少,便是爱作糊涂,张狂一把,把这罪名熬的乐在其中,也不失为平生一大快事。
    市丸银大抵也是喜欢她的。
    如若以前尚不确定,此刻郝贤却是笃定了这个向来少说多做口嫌体正直的少年对自己抱以何等感情。纵然这人儿缄默,未曾说过任何坦率情话,然而只凭一个笑,一个眼神,一个温柔至极的亲吻,足抵千言万语。
    郝贤往后一撤,决定要说点儿什么。
    “喂。”
    “什么呀。”
    “我……”
    她悄然攥紧衣角,直视少年细长眉眼,正待开口——
    “汪汪汪汪!!!!!”
    脚下蓦地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吠嚎,时机把握的分毫不差,堪堪截断这个未出口的短语。
    “啊咧。”
    市丸银往房下一看,颇有惊喜之意,“你把儿子也带来啦?”
    突遭变故而噎了一下的郝贤不及顺顺气儿便探头去瞅,就算在黑夜里,那坨白花花的毛色也异常醒目,它像是知道自家老爹在上面,偏偏没喵星人飞檐走壁的种族技能,死活爬不上来,只能在下面急的直哼哼,叫声格外凄惨。
    市丸银把她拉回去让她坐好,身影一闪再坐回来时怀里已经多了团东西。小狮郎对着许久不见的家人表现的热情如火,前蹄子搭着他胸膛,伸着软乎乎的舌头使劲儿舔它老爹一脸口水。
    少年挂着苦笑,却也不躲不避,由着它摇头摆尾的发泄想念,手指顺着毛捋了一遍又一遍。
    “——这家伙对我都没这么热情!”
    见状,小姑娘酸溜溜的道。
    “热情过头了啊。你喂它吃的什么,沉的都快抱不动了。”
    市丸银摸摸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狠狠抢了戏份的小狮郎终于老实,乖顺的趴在他腿上,死不挪窝。
    “每顿大鱼大肉,天天闲着长膘。”
    郝贤瞅它那小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分明是她照顾这家伙时间更长,而它却是个吃里扒外的爹控。
    “等真央开学了就把它送朽木家先养着,白哉也同意了。”
    市丸银给它挠肚皮的动作顿了顿,挑起眉弓扭头看她。
    “真是狠心呀,自己的儿子都要送人吗。”
    “我倒是想让它跟我住,可真央不许带宠物,养在志波家又不能常常见,想来想去也只有朽木家比较近了。”
    她说着,不满他似是责备的话意,反问道,“难道你能把它带五番去?”
    市丸银若有所思,好像在认真考虑带去五番的可行性。
    郝贤囧着脸,“喂喂,你……”
    “——逗你的。那就先行养在朽木家吧。”
    少年忽而一笑,态度立马转个弯儿,“不过你要监督它多锻炼了,肥肉太多。”
    小狮郎仿佛听懂了老爹说它胖,不乐意的拿脑袋拱他。少年布着老茧的手指略略挠了它的后颈,轻易哄得它舒服趴回原位儿。这顺毛手法极其专业,许是在流魂街收养两个小动物之后身体力行练出来的。
    有厚重的钟声敲响,回荡远近。昭示节日趋近尾声。
    郝贤心下一动,隐约猜到市丸银要走了。毕竟死神不能擅离瀞灵庭,何况他还跟五番那个可怕的家伙虚与委蛇,恐怕出来这一趟便是少不得麻烦,实在不该再让他难做。这么想着,也就强自按捺了不舍,咽下挽留字眼。
    那厢市丸银反是轻笑了声,道。
    “诶呀,还以为郝贤会留我呢,看来猜错一把,可惜可惜。”
    “嘁,说得好像留你你就会不走了一样。”
    话音方落,就有应答。
    “说不定会的呀。”
    少年这么说着,冲她笑的眉眼如新月,乐悠悠的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差点就心动了。
    不过以当初在流魂街没少被他戏弄的经验来看,这家伙极有可能又是在逗、她、玩。如果真在这儿呆上一晚,明儿还咋混回瀞灵庭又要咋对付上级盘问?蓝染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一个不慎指不定就给下属安排一出‘因公殉职’的戏码。她哪儿能为图一时之快而让市丸银担上风险。
    郝贤捡起身边的面具pia叽一声拍他脸上,无情道,
    “别磨蹭了,快些回去吧。”
    哦日,心好像在滴血!
    小姑娘表面威风,心下已然狠狠肉疼一把。
    市丸银就势系好面具,目光定在她身上片刻,抬手往她脑袋上一揉,隐隐含笑的关西腔吐字清晰。
    “傻瓜。”
    他说。
    “……我打人了啊?!”
    虽说郝贤已学会了瞬步,市丸银少年却仿佛忘了这一茬,仍亲力亲为的把她跟小狮郎送下了房顶。也许在他看来,小姑娘的瞬步太粗糙着实不够叫人放心。啊,某些真相确实是不知道为好。
    离别气氛稍显凝重,小狮郎贼精明,嗅到这淡淡感伤味道竟冲上去一口死死咬住了它爹的裤脚卯足劲儿往回拽。小崽子心思单纯,想不通太多顾虑,就是不想叫他走。
    纵然武力值够强,市丸银又哪儿舍得一脚踢开它,反倒被蛮力拽的身形不稳跄踉了几步。
    眼见少年狼狈样儿,郝贤扑哧一笑,那点子低落情绪也淡了不少。她弯膝蹲下轻轻一拍小家伙的脑袋,劝道,“好了好了,让你爹走。再不回去他会被扣工资,扣工资懂吗?意思就是你再也没饭吃了。”
    小狮郎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嘴上略略一迟疑,力道松了不少,却是依旧不放弃,似在激烈挣扎着考虑吃饭和老爹哪个重要。
    “你没饭吃不打紧,你老爹也没东西吃,你忍心看他饿死吗。”
    这回换上严肃的语气。
    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狮郎嗷呜一声,蔫搭搭的撒了嘴,一头半大狼崽儿般的猛犬,硬生生让人看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对这崽子的心情感同身受,郝贤搓把它的毛儿聊作安抚,站起身叹气,“有空了就来看看它,小狮郎特别亲你。——真是不公平,我对它也不差好吗。”
    听她抱怨,少年笑说,“那我也觉得不公平呀。儿子都知道留我,儿子他娘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郝贤,“……”
    “再不走我就打人了!”
    恼羞成怒的小姑娘如是威胁。
    空鹤放完她那倾注了无数心血淋漓尽致表达了对兄长深深爱意的烟火后神清气爽回来。
    她停步在自家门口走廊,那里蹲了一大一小俩黑影。
    “姐夫呢?”
    她问。
    “回瀞灵庭了。”
    那人有气无力的回答。
    “你蹲在这儿干嘛,就算蹲一夜你也不会成望夫石。”
    空鹤心想又是个不上道的,夏日祭向来是个约炮高峰期,枉费她还特意准备了特等席,贡献出自家房顶。这么好的氛围这么偏的地点又是两情相悦,简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这都没来一发,那家伙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莫不是天才群体常患的智商高情商低活该注孤生综合症?
    “空鹤,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啊…。”
    “这么暗你能看到什么眼神,定然是错觉。”
    “………”
    郝贤震惊的看着这小萝莉。
    不不不她说不过市丸银和朽木白哉也就算了怎么会连一个小女孩儿都说不过呢,难道技能点都加在鬼道上了所以口遁堕落到连小萝莉都说不过了吗。当初那个会乖乖喊她郝贤姐的萌妹儿呢!
    空鹤抱着臂,模样分明是个软萝莉,强势的御姐的气场却初具雏形。
    她掷地有声道:“打起精神来!下回夏日祭再约也不迟。我看他挺不错,不像会在外偷嘴的家伙。”
    郝贤让她煞有其事的样子给逗笑。
    “你只见过他一面,这结论下的也太快了吧。”
    空鹤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盯着她半晌,方才道。
    “能轻松溜出瀞灵庭的只有正副队长。就算他是三席也势必冒了不小的风险——你该不会不知道违禁的严重性/吧?”
    郝贤无言以对。
    “他对你用了心。”
    空鹤望着她道。虽然觉得一把年纪这俩人还玩儿纯情恋爱那一套尤其狗血,但瞧着她蔫哒哒的样儿,终究忍不住出言安慰。
    郝贤垂下头,目光落在熟睡的小狮郎身边静静置放的猫脸面具上。
    “我知道。”
    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她声音极轻,跟漫天烟火下那个亲吻般。
    ——那家伙做多过说的德行,她最清楚不过了啊。
    “信我,全尸魂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么傻的魂了。”
    空鹤几步上前,边拉她起身——夜晚风大,久坐在外容易伤寒。边以‘老娘早就窥破你们这对儿死现充了还想骗我’的语气冷哼道。
    “上回还狡辩是什么家人,这次总要坦白交代了吧。”
    郝贤顺手将睡的七荤八素的小狮郎也给抱了起来,双臂承受的重力沉的让她龇牙咧嘴,下定决心要监督这崽子减肥。听了空鹤的话,她想了想,倏尔弯起那双灰蓝的大眼睛,是与平日豪爽截然相反的、恬静温柔。
    “不止是家人啊。”
    她说。
    “他是我的英雄。”
    沉默片刻。
    空鹤说。
    “我眼睛要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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