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未来

    埃尔在庭院之中抓住权杖的那一刻, 他已能使用至高神的能力。    毁灭宇宙, 创生宇宙, 包括对未来的演算。    巨大的神力将周围的一切非神物体全数抛离，埃尔只来得及将江亭远送回家, 便被这神力牵引, 进行了无尽的时间之旅。    他漫步在时间长廊之中, 看到数万种未来。    从埃尔比塔彻底成为至高神开始，每一个未来埃尔比塔都“忘记”了江亭远, 他确实只把江亭远当做最普通不过的生物之一。他记得他和江亭远经历过的一切，但这在他之后漫长的时光中，已经无足轻重。    埃尔比塔手握权杖, 高居庭院, 不聆听造物的呼声。他像冰川内核里最寒冷的一块冰，没有感情，成为至高神后，他就像生活在另一个维度的生物，难以再和任何生物共情。    他就这么活着, 直到拥有继任者, 才自神座上消散。    而不管是哪一个未来的江亭远，都在等他。    从青年等到中年, 从中年等到老年。    江亭远不恋爱，不结婚，没有后代子嗣，也从未再爱上任何一个人。    每一次埃尔比塔都会站在江亭远的病床前, 每一次江亭远都会在临终的时候看到他。    每一次江亭远都会笑着说：“好久不见，埃尔”。    每一次都不是埃尔比塔想看到的未来。    埃尔在时间长廊里看累了，最后他随意进入了一个未来。未来的江亭远是看不到埃尔的，埃尔就如幽灵，静静陪伴在江亭远身边。    虽然人类的寿命增长，但长寿者最多活到五六百岁就已到了大限。江亭远正值壮年，江父江母就已死去。临死前还担心自己的孩子无人陪伴。    江亭远则握着父母的手，边哭边笑：“有的，虽然他不在，但我知道他看得到我。”    江父江母走后，江亭远依然住在埃尔比塔上的小房子里。他渐渐成为附近有名的独居者，邻居都很照顾他。虽然如今这个年代，独自一人也没什么不好，但大家隐约都知道，江亭远像是在等什么人的。    “有时候，拓宽社交圈，认识一点新的人也不错哦。”邻居们旁敲侧击。    “嗯，我明白的。”    江亭远嘴上说着明白，但实际上还是没有兴趣。他照常白天工作，晚上自己捡起江父以前的工作，学起机甲构造和修理。一百年，两百年过去，江亭远成了埃尔比塔，不，成了帝国里也很有名的机甲战士和机甲设计师。    “江爷爷！可以……修修我的小熊吗？”    两个大约五六岁，看起来矮墩墩胖乎乎的小男孩趴在江亭远家门口。两个小男孩长得很像，分别穿着小熊T恤和小兔T恤，站在左边的那一个小熊仔十分委屈地嘟起嘴，泪汪汪地抱着一只棕色的机甲模型哀求地看着江亭远。    虽然已经三百多岁，依然没有衰老迹象的江亭远，三两步走了出来，一把抱起小胖墩，另一手牵起不哭的那一个，笑眯眯地走进了维修间。    “小事，让我看看。”    江亭远接过机甲模型，发现手肘关节断裂，胸腹处的钢板像是也坏了，好像被什么重物碾压过。    “江爷爷，我给您维修费，是我骑车不小心把弟弟的模型压坏的。”    穿着小兔T恤的小男孩虽然不哭，但脸上的神情也很伤心。    “没关系，五分钟就修好了，乖。”    江亭远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斟了两杯果汁给他们喝，就在维修台上找来零件迅速替换起来。断掉的手接上，坏掉的钢板也换了新的，江亭远还比照颜色，给这台名叫小熊的机甲重新喷漆，烘干之后就和新的一模一样了。    “哇！谢谢您！”    两个小胖墩惊讶地高高举起机甲，开始怀疑江爷爷是不是偷偷出去买了一台新的。    “这是我的零花钱。”    小兔仔把自己绣着青蛙的零钱袋袋放到桌上，江亭远打开一看，只拿了一枚硬币。    “这就够了，我可以去买一杯果汁啦。”    江亭远把两个小胖墩送出家门，外边正有他们的父母在找。    “江先生，太麻烦您了。”    父母辈都知道江亭远现在已经是机甲界的大佬，就算是多年邻居，可自己的孩子为了修个玩具去麻烦多不好。    “哈哈哈，我小时候机甲模型坏了，还没人帮我修呢。”    江亭远笑着和他们道别，随后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先是拿起墙角的花洒给庭院里的花草洒水，然后再伸着懒腰往里走去。    江亭远的家百年来摆设都没变过，最多添一些革新的家电。他觉得有些口渴，就穿过大厅往厨房去倒杯茶来喝。    在他身侧的墙上摆着六台机甲模型，从白到黑，各色都有，下边还贴着小小的标签，写着这些机甲的名字，仔细一看都是神话中怪兽的名字。    埃尔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江亭远喝水，他触碰不到江亭远，江亭远也看不到他。    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未来罢了。    这个未来的最后，江亭远早晨外出去买东西，年纪大了，他的眼睛和腿脚也不太好使，幸好人类的便利发明每年都有革新，所以江亭远只要坐上代步车，就没什么不方便。    埃尔在今天没有跟着江亭远出门，他只站在庭院里看着，一分钟后前方传来急刹车与撞击的声音。    这个未来的江亭远在四百岁的时候，因为意外车祸死去。    临终前，江亭远眼里终于映照出了那位金发神明的身影，他仰起头，无视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只看着那朝他走来的神明微笑。    “好久不见，埃尔。”    埃尔比塔眼前一片黑暗，他知道这个未来也结束了。    早在埃尔身处神明的庭院中，融合了前至高神·红的神核时，他叫住了红。    “你现在是什么？”    红想了想，找了一个算是描述准确的说法。    “失去了神核，当然算不得是神明，应该算是生理年龄与人类近似的某种东西。虽然会有一小段时间身体构造不稳定，但我依然能掌控身体，之后有空就把它慢慢塑造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就好了。”    红把手伸出来，一只手没有手掌，另一只手上却只长着三根手指，但红看着埃尔比塔的手，稍微调整，他很快也拥有了一双完美无瑕的手。    “想学我吗？”    红打了个喷嚏，现在他的体感温度也开始接近人类，    “可你的责任心从来都重，你总要想个好办法才行，拜拜。”    红离开后，埃尔接来江亭远，之后他握住了权杖。    至高神几经轮换，而这柄象征着神权的权杖却是唯一的。    在那万丈白光中，埃尔剖开了自己的胸膛，露出里边还未融合完全的两颗神核。他把神核融入到权杖中，权杖由此变为了一台机器。神核供给能量，而权杖按照埃尔的设定进行运转。    一，在神核能量消耗完毕前，维持宇宙各处的结界。    二，维持神明的庭院能量供给。    三，依然接受各处神明的请求。    四，权杖不接受至高神外的任何命令。    五，当有新任神明足以担任至高神的神职时，可由他取消命令，改写法则。    埃尔的声音响彻整个庭院，宇宙中所有沉眠或未沉眠的神明，都听到了这位还未登上神座，便退下神座的神明指令。    “喂喂喂！你这个疯子！”    在庭院中看完全程的白鸽，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失去神核，身体构造不稳的家伙。    “你知不知道在干什么啊！”    “啊，我知道。”埃尔朝白鸽走去，“我从小就淘气，做出这样的事很奇怪吗？”    白鸽却捂着头一脸无奈。    “你把权杖和神核放在这里，要是有什么神明起了歹心闯进来……”    白鸽话还没说完，埃尔突然抓起白鸽，朝权杖用力扔去。    “咕咕咕咕！你干什么啊咕！”白鸽疯狂挥着翅膀，声泪俱下。    白鸽在距离权杖还有五百米的地方骤然停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推，便又回到了埃尔身边。    “这是没有说出来的指令，”埃尔把自己的脸捏好了，指着权杖，“没有至高神力量的家伙，不能靠近权杖。”    “咕？那之后要是有呢？”    “那他就是新的至高。”    埃尔伸了个懒腰，身形缓缓拉长稳定，有好奇的宝宝神明滴溜溜滚出来，抬手抓着埃尔的腿，一下就捏出个印子来。    “你们这两代至高，都是一个毛病，”白鸽气呼呼地用爪子抓地，“红也是，明明做了这么久至高神，却还是没有忘记他。”    “嗯？”    埃尔回忆着人类的衣着，好奇地转头看着白鸽。    “你以为他天生喜欢吃凉皮吗？还不是以前失心疯喜欢了个人，他喜欢吃，红就喜欢吃，就算忘记了，他还是……”    “嘘。”    埃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往外走去。    “虽然他不在，但是他的秘密还是秘密。”    “宝宝神明就拜托你照顾了，或者找哪位想回来的神明顶班。”    白鸽就看着埃尔就此离开，如同之前毫不留情离开的红一样。    “嗨呀？嗨呀？”    其他宝宝神明好奇地滚到白鸽面前，看着这只总是嘻嘻哈哈的白鸽，像是十分寂寞似的。    “好了好了，今天的课还没有上，宝宝神明们都过来上课了！”    白鸽一瞬间满血复活，宝宝神明听到这熟悉的训话，则都笑着像被风吹走的棉花糖似的在草地上滚走了。    埃尔到了下界，便往埃尔比塔飞去。虽然现下是类人型的身体，但里边还残留着部分神力，他借助云鲸的帮助，紧赶慢赶，依然隔了许久才到达埃尔比塔。    在回到江亭远身边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一个熊一样的人类像是在追求江亭远。    埃尔在那一瞬间心底升起了浓重的杀意。    埃尔可以推脱是之前的灵魂碎片在人间沾染了恶习，但现在他明白，他的情绪与第一时间的想法，都发自内心。    埃尔上前把江亭远领走，看着面前这个他愿意为之放弃成为至高的青年。    这一次，江亭远总算没有在见到他的时候，说出那句“好久不见，埃尔”。    埃尔心中发出甜美的叹息，他看着单膝跪在他面前，仿佛膜拜神明一般的江亭远，抬手将他紧紧抱住。    “这是我的选择，我想一直陪着你。”    “成为神明没什么特别。”    “我很贪心，如果神明也无法拥有最想要的，那我为什么要成为神明？”    今夜，埃尔在江家住下，当然只是客房。第二天白天，埃尔向江父江母提出想和江亭远结婚的请求。    “不是不行，可是……可是埃尔啊……”江母看着眼前的帅哥，被这颜值震了一惊，怎么好像睡了一夜起来变得更好看了？    “如果要结婚，还是希望双方经济条件都比较稳定才好。”江父推了推眼镜，膝盖有些发抖。    “这个我已经有准备了，爸爸妈妈。”    埃尔张口就改了称呼，坐在旁边被他牵着手的江亭远登时脸变得通红。    埃尔打开自己的通讯指环，上边的光屏弹出，第一页就是帝国总行的银行账户。    江家一片寂静，江父江母和江亭远都在数账户总额上边到底有几个零。口_口    经济条件方面不是过关，而是完全超出想象的碾压了。    “你是，不，您是帝国的皇室的人吗？”江母有些磕巴。    “不是的，我不过是运气有些好。”    埃尔回答完毕，便在已经僵硬的江亭远耳边轻声说。    “在回到下界的时候我买了一张彩票，好像就拿到了这五百年来的星际最大奖。”    江亭远心中的小人则在疯狂咆哮：确定不是用神力作弊吗！    然而江父江母到底是十分有节操的爹妈，只说虽然小远喜欢，但我们还是想多看看。    埃尔当然说好，江亭远则看了看时间，要出去上班了。    “为什么还要上班呢？”    埃尔跟着江亭远走出家门，一脸疑惑。按照一般来说，不是应该跟着他出去进行星际旅游度蜜月了吗？    “咳咳，不行，”江亭远瞄一眼埃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身为人类，必须要自力更生。”    “可人类里不是有种叫石油王的物种，就是不需要工作，只要花钱就行了么？”    埃尔说得太有道理，江亭远无法反驳。_(:з」∠)_    “那……新任石油王，你想和未婚夫一起去上班吗？”    江亭远朝埃尔伸出手，埃尔则笑着握了上去。    “对了，那个昨天胆敢跟你搭讪的熊跟你一起工作是？”    “……你想干嘛？”江亭远疑惑地看着埃尔。    “哈哈哈，”埃尔笑得十分温文，“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    不会出人命的。    江亭远带着埃尔往不远处的公车站点走去。    平常江亭远都是搭乘盖亚，直飞护卫队大楼。但今天他牵着埃尔的手，决定选择最慢的一条上班路线。    只要和埃尔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他的心里那颗小小的种子，就像被春风吹过，从最深最柔软的地方，生出一朵春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亭远：我真的，很高兴哦。    埃尔：我也是。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了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