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本该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临溪村中却极为安静。沈棠与谢景离并肩行走在其中, 身旁的人不绝如缕, 却没有丝毫生人气息。 沉重的气氛在整个临溪村蔓延着, 街角巷尾, 时常还能看见被活生生撕咬而死的村民。可见到了夜晚, 此地会是一副如何的景象。 “别看了,回去。”谢景离拉住沈棠。 沈棠摇摇头,“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嗯?” “整个村子,全都被控制了,只有辛安和他娘幸免于难。” 二人方才几乎将整个村子搜寻一遍,竟未发现第二个与辛安一样顺利活下来的村民。也没有第二个,与辛安娘一样, 仍保有些许神智的人。 “你是说, 辛安有问题?” “也或许是,他娘有问题。”沈棠意味不明的说着。 谢景离回忆一下,“可我并未在那女子身上发现有什么特别?她应当就是普通人没错。” 沈棠淡淡回答, “有些时候,普通人也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谢景离偏头看去,对方的神情并无特别,眼眸微微敛下, 落在谢景离眼中, 却显得有些寂寥。 “你好像……对那对母子,有些特别?” 沈棠笑了笑,“很明显么?可能是因为, 那个女子让我想到了我娘。” 谢景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神,下意识侧头朝他看去。沈棠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无悲无喜,很难看出情绪。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 “我离开我娘的时候,大概也就比他大个几岁。” 沈棠说了这么一句话,却好像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转身,朝破庙的方向走去。 “不是要回去了吗?还不走?” 谢景离在原地愣了了许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沈棠已经走了很远。他连忙应了声“就来”之后,便抬步追上。 在那山洞中时,沈棠虽然已将他与落霞城的渊源尽数告知,但谢景离心中也清楚,他仍有隐瞒。 祁承桓是如何死的,他那一身的修为又是从何而来,为何记忆会有所缺失。而如今,他又提到了他的母亲。 沈棠身上始终盘踞着许多谜团,或许是他不想向外人提起,又或许是,不愿回想。 谢景离一直相信,竹风轩的那天夜里,沈棠在他怀中诉说的那些并不是假话。沈棠身上背负了太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他会用一生解开这些谜题。 临溪村的夜幕即将落下,沈棠独自一人在破庙外施法布阵,几块简单的石头树枝摆出精巧的阵型,只待向其注入灵力。他们晚上会在这里设下陷阱,引诱那黑雾前来。 辛安来到沈棠身边,“沈棠哥哥,那黑雾当真会来吗?” “那是当然。”沈棠道,“只要有诱饵,他一定会来。” “诱饵?”辛安惊道,“要去引诱那黑雾么?这样会很危险。” 沈棠笑了笑,“这要看,是谁做这件事了。” “谁?” 沈棠抬手指了指门外伫立巡视的谢景离,“那不就是吗?” “景离哥哥呀,那一定没问题,今天上午他一剑就把那一小团追我的黑雾打败了,可真厉害。”辛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沈棠眼眸转了转,又问,“那你觉得,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辛安仔细思索片刻,“你们是不一样的厉害。我听人说过,你们修行之人,是有专长的。景离哥哥剑法很强,沈棠哥哥你……是擅长阵法对么?” “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不少。不过,你猜错了。”沈棠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的剑法,可一点都不输给那个家伙。” “当真?” “这是当然,不信问你景离哥哥去。” 他们说这话时,谢景离正好走进来。听见沈棠的话,谢景离脚步一顿,问,“问我什么?” 沈棠冲他得意的笑,“问你,是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谢景离挑眉,虽说事实是如此不错,但这人就不能稍微的低调一点,一定要在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面前吹嘘这些么? 见谢景离没有答话,沈棠得了趣,又对辛安笑道,“你看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辛安哪知道沈棠的恶趣味,当下觉得左右为难。 谢景离摇摇头,“辛安,去照顾你娘,天色快暗了。” 辛安正不知该听谁的,这下谢景离将他支走,他是求之不得。辛安一溜烟跑了,谢景离却靠了上来。 沈棠正在最后检查阵法是否有误,就觉得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际。温暖的气息贴在背上,沈棠的手顿了顿,“别闹,办正事呢。” “办正事的功夫,还有空揶揄我?” 沈棠撇撇嘴,“你现在逗着都不好玩了。我还记得,以前我一说你,你就朝我生气,百试不厌,别提多有意思了。” 谢景离皱着眉不答,难怪这人当初这么喜欢气他,原来是觉得他逗着好玩?谢景离气不过,赌气似的收紧了双手,再缓缓向上。 随后,就被沈棠一把拍掉。 沈棠一本正经道,“宗主大人这么闲的话,不如去四周寻一寻,准备一下晚上的战斗?” 谢景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不是这么称呼我的。” 沈棠听了他这话,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感情是听见了他和辛安的话,这才跑过来闹他。至于称呼么…… 他当即放下手中的石块,转身挣脱开谢景离的怀抱,靠在破庙的石柱旁,好整以暇地看他。 “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沈棠眉目懒散,偏头开口问他,眼中闪动着露出几分无辜的神色。 谢景离凑上来,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他天生脸皮就薄,经不起逗,更不会是沈棠的对手。 沈棠按耐住笑意,顺势往他的怀里靠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景离哥哥,你说话呀?” 谢景离的脸轰的一下红了,沈棠的眼神太直白,看得他心底一烫。 可沈棠偏偏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云淡风轻的放开人之后,转身回去继续鼓捣他的阵法。 “你——”谢景离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刚要开口,却正好看见沈棠微微耸动的肩头。分明就是在憋笑。 又被他给骗了。 谢景离气急,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这个作死的家伙好好收拾一顿,可眼下马上就到晚上,正是紧急的时候,是万万不能出什么乱子的。 想到这里,谢景离心中又是一阵憋闷,最后索性说了一句“我去附近看看”,便气鼓鼓的离开。只余沈棠在身后笑得直不起腰。 谢景离这一离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方才回来。 而此时,沈棠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由谢景离作为诱饵,释放出强大的魂魄之力。若是那黑雾真是在豢养魂魄,一旦他察觉到如此强大的力量,一定会觉得已经炼成,自然会前来。而就算他不是在豢养魂魄,面对如此强大的精魂,他也很难按捺住不被吸引而来。 沈棠带着辛安和他娘等在破庙内,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待到月色高悬,随着一缕月色照进破庙,辛安母亲的眼神也开始有所变化。 “我娘!我娘她又要开始了!”辛安最是熟悉这一情景,这种场景无论经历多少次,每每都会让他感到畏惧。 沈棠安抚道,“放心,她出不来。” 辛安的娘亲如今正被关在一个结界当中,这结界不能出也不能进,断绝了她伤人的可能。可就在这时,沈棠却忽然发现不对。 屋外,谢景离同样察觉到事态有变。 “当心。” 谢景离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沈棠的耳中,沈棠抬头看去,原本守在庭院中的谢景离已经跃上房顶。流魄剑出鞘,在月色中渡上了一层银辉。 辛安自然是听不见谢景离的声音的,但见沈棠突然站起身,也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棠嘱咐道,“等在这里,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完这话,沈棠推开破庙的门,也跃上了房顶。 眼前的景象,让他也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引诱黑雾的精魂力量,竟然也恰好引诱了夜幕降下之后的临桃村人。那些被黑雾控制的人,仿佛黑云压阵,正不紧不慢地朝这间破庙袭来。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一些啊。”沈棠立在谢景离身边,虽是苦笑着,但语气未见慌乱。 何止是多了一些,分明就是远远超过预期! 这本来是他们计划的一环。仅凭谢景离这一个诱饵,并不足以让黑雾中计。但如果让谢景离想办法将那些村民吸引而来,便有足够的魂魄力量,借以作为诱饵。 只要沈棠能够及时将这些村民护住,便可免受伤害。 只是,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看来整个临溪村中,还有不少他们并未发现的村民所在。 沈棠落在人群之中,先是不慌不忙丢出一张符纸贴上了破庙的窗户。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将整个破庙彻底封锁。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麟粉,自上而下,一分不落的洒在眼前的人群中。 村民沾上麟粉,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而在这期间,谢景离目光一直看着天际,此刻终于眉心稍有舒缓,“来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道黑雾腾空飞来,直朝二人扑去。 二人不约而同闪身躲开,黑雾一击打空,又卷土重来。黑雾卷起狂风席卷而来,将破庙的窗户吹得几乎要被冲破。 谢景离提剑迎上,沈棠随之闪身而出。两道剑影在庭院里汇聚成一处,地面豁然展开一个巨型阵法,将那黑雾紧紧锁入其中。 沈棠先前铺设的阵法果真派上了用场。 两人落在庭院里,静静看着眼前在牢笼里不断挣扎变换形状的黑雾,却难得有些纳闷。 沈棠问,“你说,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谢景离斟酌着回答,“这里面似乎,藏了什么活物?” 沈棠皱眉思索片刻,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忽然有一道光芒从天上落下,直直劈在了这团黑雾之上。 “什么人?!”谢景离快速反应过来,朗声问道。 但没有回应,他们所能看见的,是黑雾在牢笼中不断挣扎。从黑雾其中逐渐飞出众多村民的精魂,纷纷朝着一个地方被吸走。而被吸走了精魂的黑雾,却在渐渐变小。 还不仅如此,围聚在破庙门口的那些百姓,此刻纷纷如同失去了生命力一般,接连倒下。 循着月色看去,一个黑袍裹身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破庙的屋檐之上。那人面容普通,手握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正冷冷地注视着谢景离和沈棠。 沈棠率先认出了他手中的东西,“乾坤珠?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未答,就在此时,一声惊呼从破庙中传来。 是辛安的声音。 隔着窗户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辛安的母亲依旧在努力的尝试突破沈棠设下的结界,而辛安则在那人拿出乾坤球,吸收别人精魂之时,瞬间仿佛力量被抽走一般倒地。 沈棠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回望着正在不断飘散出精魂的黑雾,幽幽开口,“看样子,辛安才是你的目标?” 那人看了一眼沈棠,并未回答。 沈棠倒也并不在意,又说,“被黑雾吃掉的实际上是辛安,我说得对么?” 他始终觉得,辛安的母亲虽然魂魄缺失,但却不像是单纯被黑雾吸走精魂。此刻看见乾坤珠能够影响到辛安,他这才明白过来。 “辛安的魂魄被你收走,作为炼魂容器。可你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为了救他,将自己的魂魄献出。辛安的容器已经做好,但你没有制止他母亲的行为,是因为觉得用这样的方法炼化出来的精魂,比起外面那些,更加强大对么?” 听完沈棠说的话,对方突然发笑,“真不愧是武圣大人,分析得很准。可惜,太晚了。” 沈棠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那个声音听来万分刺耳,他抬手握着乾坤珠,“还请两位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手上这些魂魄,我可不敢保证他们的死活。” 沈棠和谢景离对视一眼,正想出手,破庙的大门却突然被拉开。 “我……才是被黑雾吃掉的人?”辛安虽然受了乾坤珠影响,但他的身体靠的是母亲的精魂维持,因此并未像外面的人那样失去行动能力。 不仅如此,他还将他们所有的话都听进了耳中。 沈棠怒道,“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赶紧回去!” 少年的身体瑟缩一下,却没有动,“可是……” 那屋檐上的人突然发笑,“你要是回去,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出来,离开那间屋子,我能帮你把你魂魄中混入的你母亲的精魂取出来。这样,她就能够重新醒过来了。” 辛安问,“他说的是真的么?” 回答他的,是沈棠和谢景离的沉默。 对方说的没有错,如果他的体内真的还残留有他母亲的魂魄,如果他不将自己的魂魄交出来,是无法准确的分离出他母亲的精魂的。 现在,他正身处于沈棠的结界保护之下,唯有主动离开,才能让那个人取出他的魂魄,并且释放出身体里母亲的那缕精魂。 “沈棠哥哥,谢谢你,但是,我只想救我娘亲。” 少年略带稚气的脸上此刻充满着坚决,他毫不迟疑,踏出了结界。而就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刹那,乾坤珠发出幽光,辛安的魂魄瞬间离体。 一缕幽魂从他的眉心飘离出来,飞回了破庙里。而另一股更为精纯的魂魄,则缓缓离体,朝破庙外飞去。 辛安的身体如枯叶般倒下,而就在此时,沈棠却闪身而出,一掌拍在他的背心。 巨大而精纯的灵力注入辛安的体内,通过灵力的牵引,竟将飞离了他身体的那一半魂魄生生停下。 沈棠轻笑一声,“想从我手底下抢人,你未免也太轻视我了。” “聚魂巫术,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连我都不认识?”沈棠故意曲解了对方的意思,反问道。 那人明显已经慌乱,运功朝乾坤珠注入灵力,试图抢下辛安的魂魄。可紧接着,谢景离的流魄剑已至。 变故来得太快,那人几乎还来不及还手,便很快落了下风。他重重摔在了破庙庭院里,手中的乾坤珠也被谢景离一把夺下。 “你不该回来的,你不该!”那人被谢景离打得狼狈,却仍指着沈棠,声音颤抖。 沈棠眼神却是冷了下来,“我该不该回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作恶多端,该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身突然灵力汇聚,一把暗红□□凭空出现在他的身侧。枪尖悬空浮在他的身旁,激得他的发丝无风自动。 “不,你不能杀我,我只是奉命行事,不要杀我!”那黑袍人见沈棠已经动了杀心,忍不住苦苦哀求。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啊。” 沈棠的话音落下,破尘枪呼啸而去,刺破那黑袍人的胸膛,将人钉在了破庙的石柱上。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眼中失去了神采。 沈棠淡漠的收回目光,重新聚起灵力注入辛安体内。他从谢景离手中接过乾坤球,轻而易举打开,口中默念咒术。一缕幽光从乾坤珠中飞出,平稳的落入辛安身上。 谢景离站在沈棠身旁,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他偏头看去,果真看见沈棠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凝魂之术用阵法滋养魂魄,能够重聚魂魄,使人起死回生。就算是沈棠在全盛时期,想要施展出来都不太容易,更何况是现在。 随着沈棠的咒术,辛安身体上围绕的一道幽蓝光芒逐渐渗入体内,直到完全消失殆尽。 沈棠似是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竟是险些瘫倒。谢景离连忙将人揽入怀中,只觉得怀中的身体冰凉得过分。 “没事。”谢景离摇摇头,将人扶到一旁坐下。 “好歹是救回来了,”沈棠说话有些有气无力,“这小子行事也太冲动,要是再晚一秒可就来不及了。” 若不是沈棠和谢景离反应及时,将那人制住,夺回了乾坤珠,恐怕辛安此刻性命堪忧。 谢景离看着那黑袍人的尸体,有些惋惜地说,“可惜,我们还是没问出他的身份。或许,应该留一个活口的。” “没必要,”沈棠淡淡道,他的目光落到手中的乾坤珠上。有了这个,对方的身份已经可以决断了。 谢景离心中自然也有推测。乾坤珠是墨幽谷的宝物,这在仙门中不是秘密。只是,那人如此轻易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门派的密宝,恐怕不会有这么简单。 “墨幽谷啊……”沈棠垂眸思索片刻,笑道,“看样子,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了。” 他说着,又偏头看向谢景离,“怎么样啊宗主大人,想不想尝一尝乔装改扮,混入宿敌门派的乐趣?” “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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